呼救就是命令，時間就是生命。如果說 120 是城市的「生命線」，院前急救醫(yī)生就是生命的「守護神」，他們 24 小時值守，爭分奪秒，整天跟死神賽跑。在平凡的崗位上，他們承受著巨大的風險和壓力，其辛苦卻常常不為人所知。

　　近日，我們推出「走近急救醫(yī)生」系列報道，記者通過跟隨采訪北京、武漢、西安三地急救醫(yī)生，真實記錄他們的特殊工作狀態(tài)，反映急救行業(yè)面臨的困難和問題，希望能引起社會對急救醫(yī)生的關心和理解。

　　北京 120 急救醫(yī)生王克信：自己都想躺擔架上了

　　12 個小時，9 趟出車，1 碗蓋澆飯，10 分鐘午休，這就是北京 120 急救醫(yī)生王克信的一天。

　　7 時 50 分，王克信剛趕到北京市 120 急救中心南區(qū)分中心，還沒來得及吃早飯，便接到了第一個急救任務。他迅速套上工作服，司機孫誼已經(jīng)將車開至院門口，兩人匆匆趕往西草市，車子剛開出路口，接到了任務取消的通知，病人被 999 急救車接走了。

　　8 時多，西交民巷的張奶奶不慎摔傷需要救治，正值上班高峰期，道路擁堵嚴重，拉響警笛的救護車依然在堵塞的車流中緩緩前行。

　　王克信說，去年，120 急救中心要將一名臨產(chǎn)孕婦送往醫(yī)院，卻在路上遇到了嚴重堵車，而所在路段又禁止鳴響警笛。當時，孕婦臨盆跡象明顯，情況危重，家屬情緒十分激動，對司機的解釋置若罔聞，最后在盛怒之下投訴了司機。

　　中午 12 時，北京宣武醫(yī)院門口，病人的女兒正在焦急地等待，看到救護車，她快步走到車前，帶著王克信匆匆走進 ICU 病房，她的母親劉奶奶患有心肌梗塞，剛剛做完心臟支架手術，需要轉(zhuǎn)院繼續(xù)治療。

　　王克信將包著衣物的袋子墊在劉奶奶的頭部，想讓她躺得更舒服些，并輕聲安慰：「你看，這胸口的線拆了，精神也很好，這病都快好了，別難過了?！古畠夯貋砗?，看著母親臉上的淚水，握緊了丈夫的手，有些哽咽，三人一路沉默。上了救護車，王克信為劉奶奶裝上心電監(jiān)護儀，緊盯著上面跳動的線條和數(shù)字。

　　王克信說，他也碰上過一些讓人心寒的家屬。在一次搶救任務中，他將一名突發(fā)心臟病的老人從死亡線上救了回來，可是并沒有迎來病人家屬的感謝，反倒挨了重重的一巴掌。家屬根本就不希望他父親被救回來。那一巴掌，打在醫(yī)生的臉上，疼在那位老父親的心里。

　　一直忙到下午 1 時 30 分，王克信和孫誼在附近找了一家小店，點了兩碗蓋澆飯、兩罐可樂。一口冰涼的可樂入喉，王克信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輕松的神情。二人吃飯的速度和搶救病人的速度不相上下，從早上忙到現(xiàn)在，這是他們倆喝的第一口水、吃的第一口飯。

　　十幾分鐘午休后，王克信將通信設備狀態(tài)更改為待命，投入到下午的緊張工作中。

　　「您好，我是 120 急救中心的醫(yī)生，請問傷者現(xiàn)在情況怎么樣？有沒有高血壓、心臟??？」每次出任務，在到達搶救現(xiàn)場之前，王克信都要和傷者或家屬進行溝通。

　　下午 4 時，王克信接到了救治摔傷病人的任務。在豐臺區(qū)的一家商場，一名老人不慎在電梯上摔倒，頭部流血，到達現(xiàn)場后，商場的工作人員將王克信帶到傷者面前。王克信檢查老人的傷勢后，為她進行了簡單的包扎，測量了血壓和心率，就近送往醫(yī)院處理。

　　這一天，王克信的呼叫器不斷響起，出了 9 趟車?！咐凼浅B(tài)，不累才反常。最累的時候，我自己都想躺擔架上了?！雇蹩诵判χf。晚上 8 時，王克信才脫下工作服，走進茫茫的夜色中。

　　武漢急救中心中南醫(yī)院急救站醫(yī)生徐芳：12 小時出了 8 趟車

　　上午 9 時，湖北武漢急救中心中南醫(yī)院急救站醫(yī)生徐芳就接到指令，一位胃癌病人因肺部感染需要立即轉(zhuǎn)院。來不及和交班同事多說，徐芳就跑上了救護車。

　　「王師傅，你把口罩戴好，當心感染！」徐芳小聲叮囑擔架員王先福。一名司機、一名醫(yī)生、一名護士、兩名擔架員，組成了一個急救團隊。徐芳說，從事急救醫(yī)生這么多年來，經(jīng)常被病人和家屬「言語侵犯」，有時甚至會被打。

　　「司機和擔架員都是男同志，出現(xiàn)突發(fā)狀況，他們總是替我們擋著?！剐旆颊f。見慣了生老病死，徐芳的性格早已「磨」平：「患者和家屬的焦急情緒，我們都能理解。」

　　從 2004 年大學畢業(yè)至今，徐芳已經(jīng)干了 11 年急救。按照要求，上 24 小時班可以休息 48 小時，但這只是「名義」時間。值班結束后，還要給車輛消毒、填寫值班記錄，有時還要去開會，休息時間根本不到 48 小時。臨近下班接到任務，徐芳還得出車。

　　「這趟要送一個結核病人?！瓜挛?3 時許，徐芳又出車了。從早晨開始上班至今，徐芳已經(jīng)連軸轉(zhuǎn)了 6 個多小時，連午飯也沒吃。

　　「水果湖社區(qū)有一名老太太摔傷，頭部血流不止?！箘偦剞k公室沒多久，急救中心又傳來指令。馬不停蹄，徐芳帶人立即前往。

　　到了小區(qū)門口，許多社會車輛無視救護車鳴笛，擋住了去路?！赶襁@樣真是很無奈，那頭病人正等著我們搶救，這頭又過不去，恨不得長對翅膀飛過去?！剐旆颊f。

　　堵車 10 分鐘之后，徐芳才趕到為摔傷老人止血，包扎完畢立即跑到電梯門口按電梯，兩名擔架工抬著老太太就進了電梯?！肝覀兇畎嘧尤哪炅耍ぷ髌饋砗苡心?，彼此一個眼神就能明白意圖。搶救病人，動作一定要麻利，盡全力節(jié)約時間。」

　　返程路上，徐芳一邊盯著心電監(jiān)護儀，一邊詢問家屬病人有無藥物過敏史。10 多分鐘后，救護車順利到達中南醫(yī)院。徐芳小跑著進入急診室，仔細向接診醫(yī)生介紹病情。

　　「媽媽，我來看你了。」剛走出急診室，徐芳 7 歲的女兒就跑了過來。當天是周五，好幾天沒見到媽媽，女兒纏著爸爸帶她來醫(yī)院?！付嗵澕胰死斫?，才能堅持下來?！剐旆颊f，最初家人都不愿意她干急診，但拗不過她?，F(xiàn)在家里都是丈夫做飯，女兒說爸爸做的飯比媽媽做的好吃，也是這么多年練出來了。

　　和女兒見面不到 10 分鐘，指令又到了。臨近中南醫(yī)院的一所高校內(nèi)，一名大學生醉酒不省人事?！敢欢?，使勁！」這名大學生體重接近 180 斤，徐芳招呼了幾個同學幫忙把他抬上擔架?！改愀杏X怎么樣？想不想吐？」徐芳問。話音未落，醉酒學生吐了，車廂里彌漫著難聞的酒氣和腥味。

　　晚上 9 時半才下班。這一天，徐芳 12 個小時出了 8 趟車，行程 200 多公里。她說：「今天白天算是正常情況，晚上急救電話相對少一些，我最多的時候一天出了 18 趟車。」

　　西安急救中心長安醫(yī)院急救站站長李乃利：每天都像在沖鋒打仗

　　撥打李乃利的電話聯(lián)系采訪，或許是巧合，他的手機號后三位數(shù)字，恰好暗示了他的職業(yè)：120.

　　他是西安急救中心長安醫(yī)院急救站站長，做院前急救工作 15 年，由部隊轉(zhuǎn)業(yè)到西安急救中心。李乃利坦言，在 120 比在部隊更像是打仗。

　　5 個急救車組，24 名工作人員，一天白班，一天夜班。白班早上 8 時到晚 6 時，夜班晚 6 時到次日早 8 時。24 小時分分秒秒都有人在值守，每天出診頻率在 20 次左右，這就是李乃利和同事們的工作節(jié)奏。

　　急救站兩間辦公室，無一例外都支著供值班人員小憩用的架子床。床頭的電源插線板上，插著各式手機充電線。「大家的手機隨時都在充電，一接到 120 調(diào)度電話，抄起手機就奔赴現(xiàn)場?！估钅死嬖V記者。

　　「戰(zhàn)斗」從一早就「打響」了。8 時 28 分，西安急救中心 120 調(diào)度指揮中心打來電話，「朱宏路與鳳城二路交口，發(fā)生車禍。」李乃利帶著護士、司機飛奔而出，坐上急救車駛向現(xiàn)場，在路上與報警人聯(lián)系，咨詢現(xiàn)場情況及患者病情，并安慰著患者家屬。

　　9 時 52 分，在龍首北路東區(qū)，一位突發(fā)冠心病的 97 歲老人被李乃利和護士用擔架抬上了急救車，第一時間送往中心醫(yī)院。

　　12 時 24 分，剛剛吃了一口午飯，調(diào)度打來電話，李乃利把餐盤一推，帶著同事上車趕到了城北客運站，將一位發(fā)生抽搐癥狀的 25 歲女孩帶回了長安醫(yī)院救治。

　　下午 1 時 45 分，草草扒拉了兩口飯，還沒來得及利用午休時間打個盹兒，李乃利和同事們的身影就出現(xiàn)在賽高街區(qū)，將一位 62 歲遭到頭外傷的郭女士接回了長安醫(yī)院急救。

　　下午 5 時 46 分，白班 10 小時，已出診 10 次，還有 15 分鐘下班，疲憊不堪的李乃利正準備跟晚班的同事交班，一通電話，他又立即趕赴鳳城八路和太華路交口，進行今天白班的第 11 次出診……

　　「精神始終高度緊張，每天都像在沖鋒打仗?！估钅死氐郊本日靖袊@，等待著不知何時會突然響起的電話聲。白班和倒班休息期間也不輕松，遇到自然災害或突發(fā)公共事件，急救人員都是第一時間沖到現(xiàn)場。

　　工作繁忙，家里自然顧得就少。「愛人是護士，我倆都忙，兒子上學，70 多歲的老母親在家做飯?！估钅死┖┮恍?，「我們要是撂挑子不干了，多少本來能活命的患者說不準就懸了，辛苦點，值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