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春豬:期待兒子開口發(fā)問
蔡春豬,1973年生于湖南一個小縣城。前時尚雜志編輯;中國第一檔時事脫口秀《東方夜譚》策劃兼副主持;現(xiàn)從事影視劇編劇。兒子喜禾兩歲時被診斷為自閉癥,后在新浪網(wǎng)開設(shè)微博“爸爸愛喜禾”。被譽為“自閉癥之父”。
自去年7月《爸爸愛喜禾》出版之后,小蔡和他的兒子喜禾,為眾多讀者熟知。書中零碎的微博片段,展現(xiàn)出一個父親的心路歷程。日前,《爸爸愛喜禾:十萬個是什么》出版。這是作者蔡春豬繼《爸爸愛喜禾》之后,講述自閉癥兒子喜禾的又一本新作。就書中相關(guān)內(nèi)容,記者專訪了蔡春豬。
寫作心態(tài)
(兒子,你都三歲了,從來沒問過爸爸一個問題,都是爸爸問你,“喜禾這是什么?”“喜禾,這又是什么?”……所以爸爸很期待那么一天,你主動向爸爸提問,哪怕你問:“你是誰啊?你找我媽有什么事嗎?”——蔡春豬)
山東商報:為什么書名定為“十萬個是什么”?是喜禾問了您太多問題嗎?
答:喜禾不會問我“十萬個為什么”,我只能告訴他十萬個是什么。如果兒子問我“爸爸,什么是幸福”,那我會說“如果兒子問我這個問題,那就是幸福”。
山東商報:喜禾被確診為自閉癥的時候是在2歲多,現(xiàn)在,喜禾已經(jīng)3歲,有什么變化嗎?
答:變化還是有的,個子就高了不少,前一陣我們帶他去吃自助餐,兒童一米以下免票,結(jié)果一測量,一米出頭,當時我們就不干了,認定餐廳的身高測量儀器有鬼。如果喜禾是個普通小孩,我們就可以跟他說,量身高時腿彎曲一點蒙混過關(guān),但是他是自閉癥,不會配合我們。很多人問我,自閉癥小孩會不會給我們的生活帶來困擾,現(xiàn)在我有例子可以證明給他們看了。
山東商報:很多人看了您的書后表示,您的文字幽默得讓人心痛,您自己寫這本書的時候是怎樣的心境?
答:我寫東西的原則是,盡量說實話。因為我認為每一個讀者都是聰明人,任何的花言巧語修飾都瞞不過他們的眼睛。我就選擇說老實話。當然說老實話也有方式有點技術(shù),平鋪直敘是一種,打打鬧鬧是一種,我本身就是一個喜歡開玩笑的人,我就選擇了我最習慣的方式說點實話。發(fā)生了一件什么事情,我當時心里怎么想的,事后心里又是怎么想的,毫無保留的寫出來。貴在真實。
生活變化
(是的,我兒子三歲了,他什么都不會。奶奶打電話過來要跟他說話,他抓過電話就往嘴里放;下樓梯,他腳是往前邁了,但眼睛卻看著天花板;他餓了不會說餓只會哭;他不會叫爸爸也不會叫媽媽只會一天到晚叫火車;他不會跟小朋友玩,他不會玩玩具,他不會吹氣球,他不會語言交流,他不會提示尿尿,他不會老老實實地坐一會兒,他不會唱歌不會背唐詩,他不會打滑梯不會跳……他不會的事情多了。多到我都懷疑,這個世界上,還有什么是他會的。——蔡春豬)
山東商報:平時,您會給孩子怎樣的陪伴?
答:犬子在,不遠游。這是我曾經(jīng)的口號,現(xiàn)在依然是。盡量跟兒子跟家人在一起。我的家安在北京,這次來青島訓練,本來的打算是,妻子帶著兒子在青島就可以了,我留在北京,但后來我還是跟他們留在了青島,我選擇全家在一起,雖然,這會影響我的工作,會少賺到一點錢。
山東商報:沒有發(fā)現(xiàn)喜禾患自閉癥之前,您對未來有怎樣的規(guī)劃?現(xiàn)在,又對未來有怎樣的規(guī)劃?
答:沒什么特別,跟大家伙一樣,望子成龍望女成鳳。當然也不一定他就非得成龍成鳳,成不了龍我會遺憾但也不會覺得是世界末日。我父親曾經(jīng)也對我有過這樣的期待,我不是也沒滿足他嗎。其實這都是無所謂的,好好的活著,順應規(guī)律地活著,該撒嬌時撒嬌,該叛逆時叛逆,該結(jié)婚就結(jié)婚該生孩子就生孩子,早晨吃早飯晚上吃晚飯,不要多吃也不要沒有吃的。這樣就挺好的,誰不都是這樣?,F(xiàn)在的規(guī)劃其實也沒什么大的變化,戰(zhàn)略方針上還是一致的:順應規(guī)律的活著;但在戰(zhàn)術(shù)上調(diào)整一下,畢竟,他跟大多數(shù)的小孩不一樣。
山東商報:現(xiàn)在,您的夫人已經(jīng)辭職專職在家照料喜禾,您承擔了養(yǎng)家和回歸家庭扮演父親的角色等多重責任,累了會如何調(diào)整自己?
答:其實就是多賺幾個錢的事,盡量去做。我是一個從事文字工作的,不會做生意,也沒有賺大錢的本事,但是我能保證他們跟我在一起不挨餓不受凍。也談不上很累,沒有一個這樣的孩子,人到中年,也會想去多賺幾個錢,活的好一點,誰都一樣。
人生態(tài)度
(別人勸我再生一個,我都嘻嘻哈哈插科打諢地敷衍過去,但我對我媽就沒好脾氣了——我也不知道為什么,跟別人說話我都能風輕云淡,但是只要跟我媽說話,我只想放狠話。所以春節(jié)在家我媽又舊話重提,我惡狠狠地說,你能保證再生一個是沒問題的?萬一生的又是這樣的,你陪我去跳海嗎?——蔡春豬)
山東商報:很欣賞您在博文中寫的那句“我絕望但我不表演絕望,我傷心但我不表演傷心”,的確,我們通過網(wǎng)絡(luò)接觸到的小蔡,樂觀、聰睿、明朗,不給旁觀者一點點施以同情的余地,很欣賞,也很相信這樣的小蔡會給喜禾一個未來,但是,身為一個孩子的父親,我知道小蔡最初肯定悲傷絕望過,能稍稍透露一下嗎?
答:悲傷是一定的,還包括絕望。悲傷不一定就是負面情緒。悲傷雖然不一定就是負面情緒,但不可縱容鼓勵,適可而止。我很實際,如果我悲傷得好,就會有錢,我可以繼續(xù)悲傷。但通常是沒錢的,那就算了。再說了,不幸的事情太多了,我媽養(yǎng)的雞連續(xù)丟了3只,她都是悲傷了一個晚上就好了。所以要學會比較,你不幸,還有更不幸的,你看我們多幸運。
兩代父子情
(有一天,妻子獨自帶著喜禾又去了“海底世界”。中間還給我打了個電話,聽得出來她非常激動,“你知道嗎,喜禾對魚有興趣了,他看魚了,什么魚都想看,還主動跟我說——魚;他還學著我拿面包喂魚……”當時我在咖啡館寫東西,聽妻子這么一說,激動不已,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了。——蔡春豬)
山東商報:您覺得對自己的父親最深的印象是什么?能用一個詞來概括嗎?為什么?
答:反諷。
有一年我父親帶著我和我哥,深更半夜去工地偷一塊預制板。也不是為了自己,而是抬去修山洪沖毀的一條小路。屬于造福鄉(xiāng)鄰做好事吧,可是誰見過好事做得偷雞摸狗的。
他一輩子做了很多好事,但最后沒一個人念他的好。很簡單,他說話太難聽,太容易得罪人。干了十件好事最后壞在他一句話。
他當過教師、獸醫(yī)……但最后的身份是農(nóng)民。但以我對他的了解,實際上他是個行為藝術(shù)家。稍微有點不舒服就會覺得自己不行,開始立遺囑;心臟稍微有點不舒服就當著大家的面大把吃速效救心丸;春晚征集對聯(lián),他認為自己的對聯(lián)最好但沒得到家人的表揚,就開始稱病……等等,這種事情太多了。
山東商報:你曾說過“因為我的兒子,我更理解我父親,更會在意我父親,父子關(guān)系能得到改善,不失為一幸事。”兒子讓你學到些什么呢?
答:從兒子身上學到了太多,比方界定一個東西能不能吃,我兒子的方法是放進嘴里,吐出來的就是不能吃的,立即吐出來的就是堅決不能吃的。
每一個父親都愛自己的兒子。我父親很愛我,但是之前我不知道,因為他不表達。他們那一代人都喜歡藏著掖著。
兒子第一次騎在我頭上,我突然想到三十多年前的一個場景:月光下看完電影回來,我騎在我父親頭上,我父親哼著小調(diào),我學著唱。我突然知道我父親原來那么愛過我。很感動。
我跟我父親關(guān)系有些僵硬,這是過去。因為他從來不表達,我也斗氣不表達。像戀愛斗氣的情侶。
山東商報:人的付出都是渴望有回報的,您會擔心自己所付出的一切,要等很久才能得到一點微小的回報嗎?
答:什么是回報?兒子給你買一棟別墅是回報?如果是這種回報,我倒是想有。回報分兩種,一種是他直接給予,比方錢財物資,比方他當了省長光宗耀祖。這樣的回報我想的少。另一種側(cè)重感受,我的感受。這么說的話,我現(xiàn)在就得到了回報,無時無刻都是回報。最大的回報,是兒子讓我享受到為人父的幸福和榮耀。